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與十多年前記者采訪她時相(xiàng)比，張老師蒼老虛弱了很多——臉色暗黑，身體羸病佝偻，連爬樓梯都困難。“前兩個月吃不下飯，瘦了二十斤”，她告訴我。

她叫張桂梅，麗江華坪女子高中黨支部書(shū)記、校長，華坪縣兒童福利院院長。熟悉她的人知(zhī)道，她一沒家庭，二沒财産，還沒有健康。憑着共産黨人的信念和忠誠，張桂梅走過“大有大無”的“強悍人生”。

這十多年來，張老師爆發出驚人能量——創辦面向貧困山區孩子的免費(fèi)女子高中。在女子高中，張桂梅和學生一起住宿舍，每天五點多起床，十二點後才休息。她是(shì)校長，是(shì)保安，每天檢查水電安全、熄燈與否，趕走路上的蛇，拿着小喇叭催促學生起床吃飯做操，是(shì)嚴厲的批評者，也是(shì)和困難學生抱頭痛哭的師長，十多年如一日。

辦學11年來走過11萬公裏的家訪，她走進一千三百多名學生家裏。都是(shì)何等艱辛的山路啊！都是(shì)些怎樣困難的家庭啊！包車司機都不願去(qù)，爬山常常幾個小時，坐摩托車曾颠斷兩根肋骨，早出晚歸兩頭黑，她握住家長黝黑皲裂的手，擦去(qù)她們臉上的淚水，“命令”随行者捐出随身的錢，脫下外套塞給人家，自己凍成傷寒……張桂梅說，女高不是(shì)普通的學校，是(shì)黨委政府和山區貧困群衆的橋梁。

這十多年來，她把1600多名女孩子送入大學改變命運，這背後是(shì)她作爲校長“超人”般的意志和付出。

燃燒自我，蠟炬成灰淚始幹

少年喪母，青年喪父，中年喪夫，是(shì)張桂梅40歲以前的人生寫照。

18歲，張桂梅随姐姐從黑龍江來到雲南，支援邊疆建設。1996年丈夫得癌症去(qù)世後，她從大理調到華坪教書(shū)，“逃避過去(qù)的生活”。1997年，她爲帶好畢業班，查出子宮肌瘤後隐瞞病情3個月堅持上課，取出的兩公斤肌瘤讓腸子粘到腹腔壁上。而從此，她的身體就沒好過，如今肺纖維化、肺氣腫嚴重，每天不離(lí)止疼片，醫生說她活不過兩年。

不幸沒有打倒張桂梅，反而成了她燃燒自我的柴火(huǒ)，轉機就在于華坪這方熱土和好心人。

2001年華坪兒童之家（福利院）成立，捐助方指定張桂梅任院長。第一天收了36個孤兒，最小的兩歲，最大的12歲。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孩子，愛幹淨的張桂梅不得不變了。2003年，兒童之家資金短缺，她帶着孩子上街賣花賣鞋子，四處籌集資金，清高的她變了。2003年到2007年寒暑假，她總共“化緣”弄來兩萬多元，給孤苦的孩子改善生活。期間她和孩子們住一起吃一起，晚上睡覺衣服都不敢脫。

公而忘私，不辭辛苦入山林

民族中學裏女生很少，兒童之家孤兒們的悲劇多，這讓張桂梅意識到：貧困帶來低素質，提高山區母親們的素質，将至少改變三代人！2002年她開始籌建免費(fèi)女子高中，這想法“瘋了”：政策上沒啥依據，輿論上議(yì)論紛紛，最要命的是(shì)——到哪裏找錢啊！

2007年，張桂梅光榮當選黨的十七大代表。在北京開會時，她鬧了尴尬。會前，縣裏知(zhī)道張老師沒錢，給她特批了一筆“制裝費(fèi)”，她把這錢給學校買了電腦。一個細心的記者發現(xiàn)，這個女黨代表穿的牛仔褲，居然破了兩個洞。于是(shì)，一篇“我有一個夢想”的報道，把她女子高中的夢在北京傳開。

麗江市和華坪縣各拿出一百萬，幫助張老師辦校。爲了在電視訪談上争取企業家資助，張桂梅沒能回東北看哥哥最後一眼，留下永遠的愧疚。其實爲了辦女子高中，張老師的姐姐和外甥等至親去(qù)世，她都沒到現(xiàn)場。她問親戚：姐姐走時怎麽不告訴她一聲？對方反問她：告訴你有用嗎(ma)？

在她辦公室，張老師告訴記者，這所學校能辦起來并走到今天，靠黨委政府作堅強後盾。此言不虛，華坪女子高中的教師工資和辦學經費(fèi)均由縣财政保障，學校建設由教育局負責。女子高中教學樓牆上，挂滿了密密麻麻的捐款人姓名。

女高學生在校三年來，免去(qù)了學費(fèi)、服裝費(fèi)、床鋪費(fèi)、書(shū)本費(fèi)、資料費(fèi)、水電費(fèi)，即除了生活費(fèi)，其餘全免。這給每個貧困女生家庭，免去(qù)了數萬元費(fèi)用的煎熬。

女子高中辦公室主任張曉峰是(shì)個八零後，壯實的他多年跟着張老師家訪，吃了不少苦頭。他感慨：“張老師真正走到了貧困的背後，她最懂山裏人的渴盼，最懂這片山。”

信念如鐵，一片丹心向陽開

縣城邊上，獅子山挺拔秀麗、色彩斑斓。山下，“速度與激情”每天在女子高中上演。正在采訪，突然驚覺一陣旋風般的咚咚聲。張老師微微一笑，說：“是(shì)課間操，走，下去(qù)看看。”

記者來到院壩，學生們早已列隊整齊，她們的課間操是(shì)歌舞“南泥灣”：“學習那南泥灣，處處呀是(shì)江南，是(shì)呀江南，又(yòu)戰鬥來又(yòu)生産”。陽光下一片紅校服熠熠生輝，“紅色娘子軍”的現(xiàn)場猶如穿越。

先看看“女高速度”：學生5點半起床，晨起5分鍾洗漱完畢，跑步上下樓梯；課間出操1分鍾站好隊；從下課鈴響，到跑到食堂排隊、打飯，到吃完10分鍾内完成。

再看看“女高激情”。十多年來堅持每周“五個一”的紅色教育：黨員(yuán)佩戴黨徽上班；重溫一次入黨誓詞；組織一次理論學習；合唱(chàng)一次革命歌曲；觀看一部紅色影片；理想信念教育成爲鮮明的女高特色。

年輕的老師學生對此怎麽看？高三學生楊婧說，一開始覺得别扭，但(dàn)堅持下來了同學就有勁頭，不管别人怎麽看，我們自己更抗壓了、成績上去(qù)了。語文老師韋堂雲說，女高老師團結如一家，評職稱啥的有地方鬧翻天，這裏都不是(shì)事，黨員(yuán)帶頭，張老師事必躬親身先士卒，你說好不好？

女高的紅色教育也是(shì)被逼出來的。2008年剛辦校隻有一棟教學樓，吃飯上廁所都在校外。張老師讓女老師住女生宿舍，男老師住一樓樓梯間，晚上好陪學生上廁所。不到半年，17名員(yuán)工跑了9個，張老師夢寐以求的女高，面臨癱瘓成了笑話(huà)。剩下的8個人裏有6名黨員(yuán)，張老師把他們找來說，革命戰争年代黨員(yuán)在陣地就在，今天，我們要死守這塊教育扶貧的陣地。

從那開始，紅色教育在女子高中逐漸長成參天大樹(shù)，群山裏巴掌大的地方，成了“精神高地”。有人說，女高“學生苦學、老師苦教、政府苦辦”，沒有理想信念支撐，拿什麽高考！

至今，華坪女子高中連續9年高考綜合上線(xiàn)率百分之百，綜合排名一直是(shì)麗江第一，1645名莘莘學子從這裏走進大學。她們的政策是(shì)：山裏的貧困女孩子願意來讀就行，許多是(shì)降分錄取，生源苗子和好高中别如霄壤。張桂梅說：“我們不搞培優班，爲每個學生負責。”

反過頭看看年邁的張老師：她沒有孩子，沒有家，也沒有房子，連獨立的卧室都沒有；她沒有财産，把所有的工資、獎金累計100多萬元，全部捐給山區教育和社會事業，每天往返兒童之家和女子高中，坐的是(shì)4塊錢的“摩的”，當然師傅們都竭力不收她錢。

張老師說過這樣一段話(huà)——

有人說我愛崗敬業，有人說我瘋了，也有人說我爲了榮譽，也有人不理解。一個人渾身有病卻不死，比正常人還苦得起，男老師被我拖垮，女老師累得哭，兩個單位來回跑，我沒倒下。有種精神撐着我，說到底是(shì)共産黨員(yuán)的初心和使命，讓我直面這片熱土時，心裏不愧。